拉开车门,坐到后座。
久久紧绷的神经在空调的冷风吹拂下平静些许,却依旧,来不及喘口气,复又低头。
她对上手机里刚刚发来的、错字连篇的短信,看了好半天,勉强才辨认出具体,报出个地址:麻烦到柴湾道,东区医院,我有急事。
司机是个瞧着五十来岁的秃顶大叔,一边听,前视镜里,他视线也在她身上逡巡了好半天,末了,方才吹着口哨,应了句好。
陈昭冷笑一声,没有再同人搭话的意思,只扭过头去,望向窗外。
双眼所见,从大屿山的寥落人群,到不断交替流转的繁华街景。
曾刻意不去回忆的、过去那六年在香港流浪的生涯,就这样不容阻隔地回涌进脑海中。
她记得,自己第一次来香港时,似乎也是这样的光景。
十九岁的女孩,初来乍到,不懂粤语也不懂香港那四通八达的交通线路,从机场离开,只能咬咬牙,搭了部的士,这才按着不久前从钟老爷子那里拿来的父亲住址、一路找去。
在那栋破旧的屋村前,她踌躇止步,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,不住对着楼道里反光的防盗门整理着凌乱的头发,直至最后,才鼓起勇气,敲了敲门。
你好,请问陈正德在吗?我是他女儿陈昭。
陈昭重复了数遍,很快,门开了一个狭小的缝隙。
父亲的妻子、她的继母,大抵是一眼就从相似的眉眼里确认了她的身份。
可想象中自己作为恩人与亲女儿而被礼遇的微笑却并没到来,取而代之的,是那个胖女人霎时间柳眉倒竖,狠狠摆手,将门甩出的一声震天响。
她呆立在门口。
门被带上时掀起的乱风,将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散乱鬓发,重新吹成个丧家之犬应有的模样。
这是她和父亲新家的第一次接触,这样的嘴脸却并不陌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