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过去坐在她身旁,张和才犹豫了一下,伸手抓过她的手握在手中。
仲夏的夜中,李敛的手有些潮,也很凉。
握着这只手,张和才忽然想,它是否再也无法炽热起来。
被他握着,李敛也不说甚么,只侧身用另一只手给自己取过酒壶来,仰头喝了几口。
看着她喝完酒,张和才道:“七娘。”
“甚么。”
李敛应声。
张和才道:“说罢。”
第五十四章
李敛抬了抬眼, 又落下去,眼睫在灯下拉出一道阴翳。
“你叫我说甚么。”
张和才啧舌道:“有甚么便说甚么啊!”
“……”
顿了顿,李敛的手慢慢收起来, 握住张和才。
“你叫我……说甚么。”
一句话,六个字, 天差地别的意义。
张和才愣愣地看着她, 张了张口,五指缓慢收紧, 回握住李敛。
他道:“有甚么,便说甚么。”
李敛想了一会,仰头喝光了壶中酒。
酒尽了,故事便展开了。
京里的事情很复杂,但李敛的故事并不复杂,甚至远不如张和才所想。李敛本也就是个直白的人, 在她眼中, 人间一切事不过分为两种, 江湖中的事, 和庙堂上的事。
那一日的两张绣像, 李敛留下了凉钰迁的名字。
她既然留下了这个名字,那这个名字便已成了江湖上的事, 与前朝与后世, 与乌江那个跳着脚骂她小王八羔子的人,便再无瓜葛。
至于江湖上的事, 杀人人杀,活死死活。
再没甚么事, 比赴死更简单。
凉钰迁的住所很不好找。
从被大太监符柏楠挖出来,凉钰迁打宫狱一个小小刑名坐上去, 自洪夏四年掌政司礼监,五年与翰林官安蕴湮婚配,八年并掌东厂,位子坐到今年,他已近五十了。
老皇帝死了,符柏楠死了,三任锦衣卫的提督,全都死了。
朝局两代更迭,几十年世事更新,只有半分功夫不会的他还活着。
他不得不谨慎。
官有官的府,贼有贼的窟,李敛费了大力气奔波往来,动了周身一切消息网,终于还是查到了凉钰迁的外宅。
以这个人所处的位置而言,他的家宅实在小之极了,三进的院子十个仆人,用人极为严格,从查到到摸清侍从的换值时辰,李敛又花了许多时日。
直到见到凉钰迁的那一日,李敛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喝酒了。
她要杀人之前从不喝酒。
那一日天很闷热,仲夏的京畿一丝夜风也没有,她穿着一身侍从服侍,跨过一进一进的院子,走进凉钰迁的屋子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