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时分,母子二人才回到庾府。路上随便买了些东西应付,以免庾冲生疑。庾冲倒是没说什么,只神色有些古怪,显然是有话不说。
晚间,周毅这才向庾冰柔禀报了自己午间临时起意,找了个地痞送信的事情。庾冰柔听了之后颇为惊讶。
“我儿欠考虑啊,怎可相信素不相识之人,更何况是街头上的地痞?你怎不和娘说一声便自作主张?”庾冰柔蹙眉埋怨道。
周毅道:“娘莫生气,儿也是没办法了,才出此下策。谢家的人找不到,在京城已无任何可信之人。其实就算是找到了谢家之人,便能完全信任么?也未必能够送出信去。咱们到京城已经近十天了,阿爷必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,再不将消息送出去,阿爷就要自投罗网了。”
庾冰柔听了,知道周毅说的也是实情。丈夫必然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,以自己对他的了解,他若知道自己在京城病重,必会不顾一切的来京城。
“哎,说的也是。只能病急乱投医了。俗话说,仗义每多屠狗辈,或许街头的闲汉痞子还比其他人更靠得住些。眼下其实谁都信不了,我的亲弟弟都能害我,还有谁能靠得住?儿啊,娘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。你得想办法逃出去才成。就算你阿爷被拦住了,你在这里也是必会成为人质。反倒是娘不怕,我不信那丧天良的敢杀了自己的亲姐姐。”庾冰柔咬着银牙道。
周毅沉声道:“娘,我怎能抛下你走,要逃也是一起逃出去。否则,我怎么向阿爷交代?”
庾冰柔怜爱的看着周毅道:“我儿的心思,娘自然明白。你是个孝顺的孩子。但是,此番事情不同,你舅父……呸……那个混账是要拿你们父子为投名状啊。不光是你阿爷,还有你。若有机会,你必须要逃出去,不要管娘。你逃出去了,你阿爷也不来京城,他们便什么也得不到,明白么?他们也不会拿娘怎么样。毅儿,你定要听娘的,想办法逃出去,不要管娘。你要是不听娘的劝,娘便一头撞死在这里。”
周毅忙道:“娘万不要生气。现在不忙说这些,两日后且看信送出去了没有。若是信送不出去的话,再想办法。其实,儿子一直有个想法。既然舅父不仁,我便不义。我不如拿了他,挟持了他,让他带我们出城。我不信他不怕死。”
庾冰柔一愣,摇头道:“不可如此。事情还未水落石出,况且他毕竟是你舅父,你不能这么做。而且,这件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。你不是听他说了,此事关系到楚王么?你就算拿了你舅父,挟持了他,也出不了城。桓玄会在乎他的生死么?”
周毅一听,长长的叹息一声。他了解自己的娘,就算庾冲设下奸谋害自己,她也绝对不会对庾冲做些什么。况且她说的也是对的,这件事的背后有楚王桓玄,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,恐怕也不是庾冲能够做主的了。
煎熬的两天终于过去。腊月十三上午,周毅借口母亲想吃街上的糕点,提出出门为母亲买些糕点。庾冲并没有阻拦,只让周毅早去早回。周毅没有带任何随从,自己出了庾家大宅,溜溜达达的往内城走。
一路上,周毅虽然没发现身后有跟踪之人,但他知道,庾冲必定会派人在身后跟踪盯梢。只是这回必然更为谨慎,不让自己发现罢了。
周毅左弯右绕,借着街头的人流的掩护,兜了好大一个圈子,绕行了七八条街道和小巷。甚至蹲在僻静处观察了许久,没有发现可疑之人之后,这才匆匆前往西南外廓的小长干。
到了小长干之后,天已近午。周毅来到那日和王大力等人见面的那条街的街口。在往街道里走的时候,周毅忽然心中隐有不安之感,只觉得气氛有些不对,具体是哪里不对劲,一时说不出来。直到走入街口之后,周毅才突然明白了过来。
这条街两天前人群拥挤熙来攘往热闹非凡,街道两旁除了铺子之外,还有许多摊贩叫卖各种物品。毕竟年节将至,百姓们也都出来买卖年货。而两天前熙攘的街道,今日却显得颇为冷清。街道两旁的摊位少了许多,街头的百姓也甚为稀少,显得极为不合常理。
按理说,越是新年将至,街头也会越是热闹才是。今日是个大晴天,天气和暖,又非雨雪天气,正是上街采买的最好的时机。怎地街头反而百姓稀少了?
而且,刚刚走过的几条街可不是如此,依旧人群熙攘。偏偏这条街如此冷清,显得有些奇怪。
周毅本来就多长了一个心眼,毕竟他也不知道王大力这种人是否靠谱。眼下见氛围不对,更是心中骤然警惕了起来。在往街道深处走了十余步之后,见侧首有一处小巷,周毅扭身便钻了进去。
这是一条僻静的居民住宅之间的小巷,寒冷又潮湿狭窄,尽头是一户百姓的小院,是个死胡同。周毅本想绕行到街心左近见面的位置,看看王大力他们是否出现,但现在发现根本去不了。左近看看,房舍低矮,光天化日之下又不能再街道两侧的屋顶行走,那会很快暴露身形引人怀疑。
一打眼,看到不远处围墙旁生着一棵大树,虽然隆冬季节,但却枝叶繁茂,树木又高大。周毅不假思索的过去,飞身攀上树干,钻入大树的枝叶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