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8年4月17日的《晨报》头版被雨水洇出涟漪状的黄斑,铅字在昏暗中浮凸如碑文:";第三中学教师落华当堂辱骂致花季少女坠亡";。
配图里教学楼的影子像把生锈的剪刀,将满地夕照剪得支离破碎。
我忽然想起去年清明,爷爷蹲在巷口烧纸钱时,火苗舔舐着他掌心的冻疮,灰烬盘旋着贴上他花白的鬓角。
";啪嗒";,一滴檐雨穿透瓦片落在报纸上,洇开了";该教师拒不道歉";的字样。
我慌忙用袖口去擦,却蹭破了纸页边缘。
裂痕顺着少女模糊的遗照蜿蜒而下,她齐耳的短发在风里扬起,嘴角抿成倔强的弧度。
阁楼外忽地传来竹扫帚刮过青石板的声响,由远及近,夹杂着易拉罐在编织袋里翻滚的闷响。
";小满?";我脱口唤出报道里的名字,又惊觉失声。
楼梯吱呀作响的瞬间,我将报纸塞进衣服里,冰凉的油墨贴着心口,像揣了块未燃尽的炭。
爷爷的胶鞋底沾着泥浆踏上楼板时,我正在假装整理东西。
毕竟乱翻东西是很不好的行为的说。
爷爷的影子先一步爬上斑驳的墙皮,佝偻的轮廓被斜雨切割得忽大忽小。
";该吃饭了";他嗓音里带着气管炎的哮鸣,手指关节抵着膝盖才能勉强直腰。
煤油灯将他半边脸浸在阴影里,另一侧被雨水洗得发亮。
“唔,知,知道了。”
瓦瓮承接檐漏的叮咚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。
我盯着爷爷袖口露出的伤疤——去年寒冬他跳进结冰的河沟捞落水的孩子,碎冰划出的伤口至今泛着蚯蚓似的红。
外面雨雨忽然密集起来,砸得瓦片铮铮作响。
爷爷看到了我整理的箱子不过说是整理倒不如说是乱翻,至少对他而言是乱翻。
爷爷佝着背整理被我翻乱的箱子,生锈的校徽从指缝漏下,叮铃一声滚到我的脚边。";这是...";我捡起红底金纹的徽章,冰凉的金属在掌心发烫。
";废铁罢了。";
爷爷无所谓地说道,可惊雷炸响的刹那,我看见他布满血丝的眼睛。
雨声吞没了尾音。我看着他摸索出了那个钥匙,是自己刚才撬开灯的那个箱子旁边的小箱子
小箱子的锁被钥匙解开,外面的雨水化作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。
当雷鸣再次撕裂云层时,爷爷好像忽然想起来我害怕打雷。
他枯槁的手掌突然覆住我的眼睛并把我抱在怀里。
";不看就不怕了。";
掌心粗粝的纹路磨着眼睑,指缝间漏进的光斑里,我看见箱盖内侧用红漆写着";林小满作业箱";,漆字龟裂如干涸的血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