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帐之中只剩下桓玄卞范之和那名黑袍之人的时候,卞范之拱手道:“郡公,属下为你引荐一人。王大人,我家郡公在此,露出真容吧。”
那黑袍之人呵呵一笑,掀起头上的黑布帽,露出一张清俊苍白的脸来。
桓玄一眼认出此人,惊愕道:“你……你是王绪?你怎么在这里?”
王绪微笑躬身,缓缓道:“王绪见过郡公,深夜求见郡公,唐突之极,还望郡公恕罪。”
桓玄皱眉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军师,他怎在此处?”
卞范之呵呵一笑,沉声道:“郡公,贵客驾临,主公岂可失礼。仲业兄,请坐,我替你沏茶。”
王绪躬身道:“岂敢。郡公不坐,我岂敢僭越。”
卞范之对张口结舌的桓玄道:“主公请坐,长夜漫漫,我们喝着茶,容我慢慢禀报。”
桓玄满腹狐疑的坐下,卞范之向王绪示意,王绪道谢坐在一旁。卞范之轻车熟路的取了水,将铜壶放在炉上煮茶,又取了三只茶盅摆上。不久后水开了,卞范之在怀中掏出一个小罐子,从中取出一小撮茶叶,撒入铜壶中之后,香气便在大帐之中弥漫开来。
“呵呵,好茶啊。这好像是……好像是淮阴钵池山的云芽是么?”王绪吸着鼻子道。
卞范之一边为三人沏茶,一边笑道:“仲业兄鼻子很灵,这正是淮阴云芽。而且是明前新绿。那淮阴云芽,可是我大晋第一才女谢道韫主持的茶园。明前新茶,只产八斤。一两云芽新茶,价值万贯。贵的很呢。”
王绪呵呵笑道:“谢大才女亲自侍奉的新茶,莫说万贯一两,便是再贵十倍也当得起。怕是许多人想要而不得呢。清明才过去不过十余日,范之兄便得云芽新茶,可真是神通广大。莫非和谢大才女有交往不成?”
卞范之哈哈一笑道:“谢道韫怎会同我有交往,我卞范之一介寒士,远在荆襄,跟东南名士大族都无交往,更怎会同谢大才女有交往?这云芽,是徐州李刺史不久前送来给我家郡公享用的,郡公赏了我半两罢了。”
王绪一愣,旋即呵呵笑道:“原来是这样。李徽同郡公关系原来这般深厚,难得,难得。”
卞范之呵呵笑道:“我家郡公当世俊杰,李徽主动示好,那也是人之常情。喝茶,喝茶,新茶不能久泡,否则便不美了。”
两人叽叽咕咕的说话,桓玄在旁发愣。卞范之说的什么云芽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。但桓玄知道,卞范之这么说不光是为自己脸上贴金,更是在暗示李徽和自己关系深厚。这些话看似闲聊,其实已经在对王绪发起攻势了。
云芽新茶浓烈甘甜,不似其他新茶那般淡美。王绪喝了一口之后赞不绝口。
桓玄也喝了一口,终于忍不住开口道:“范之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王大人怎会出现在这里?你们很熟么?王大人,莫非你是奉司马道子之命,出使而来?”
卞范之呵呵笑道:“郡公有所不知,仲业兄是我请来的。范之和仲业兄曾有交往,这几日我想尽办法联系上了他,今晚特地请他前来。郡公,仲业有话要跟郡公说呢。”
桓玄惊愕不已,满腹疑窦。王绪是司马道子的心腹,卞范之居然跟他有交往,真是不可思议,自己从未听他说过。而今日这王绪居然跑来自己这里,这更是离奇之举。
“哦?但不知军师和他如何相识?”桓玄问道。
卞范之尚未说话,王绪拱手道:“郡公,仲业时间可不多。京城四城封锁,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,天明之前必须赶回去,否则叫王爷知晓我出城见郡公,我恐怕要人头落地。郡公若只问这不相干之事,仲业可不能奉陪了。”
桓玄点头沉声道:“好。那么敢问仲业先生此来见我,有何指教?”
王绪看了看卞范之,卞范之道:“仲业,我负责引荐,其他的事情,你自可同郡公明言。我家郡公乃光明磊落之人,就算商议不成,也不会对你不利。”
王绪点头道:“好,既如此,那便直言了。郡公,今日仲业来此求见,是为大事而来。郡公东来,携精兵强将数十万攻城,如今一个月过去了,京城未克,不知郡公心中何想?”
桓玄大笑道:“原来是来炫耀的。仲业先生,进攻确实遭遇到了一些挫折,不过无妨。我有耐心,也有信心攻克京城,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。我大军损失并不严重,我们还有许多手段没使出来呢。或者说,本人还没下定决心,全力攻城。否则,数日便可攻克京城,你可相信?”
王绪抚须笑道:“我当然相信。郡公兵马尚有二十万,若全力进攻,自然是可以破城的。不过,郡公也莫要忘了,京城兵马也有十多万,加上新募青壮,也有二十万之多。如今领军守城的是武陵王司马遵,此人年纪虽轻,却有手段,相信郡公也已经领教了。加之京城城池格局,防御体系之完备,恐怕郡公即便攻入京城,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。”
桓玄呵呵笑道:“无非是损失些兵马罢了。人多的是,再募兵马便是。只要攻下京城,其他的不算什么。”
王绪大笑道:“郡公莫忘了,大晋可不止只有郡公和琅琊王,还有一个徐州李徽呢。此人的品性,郡公不会不知吧。虽然范之说,他肯赠送云芽新茶给郡公,但那可算不得什么。小恩小惠这样的表面功夫他会给,但其他方面他可是会贪婪攫取,趁火打劫的。郡公兵马在枞阳的遭遇难道还不够惨痛么?”